中国城市研究中心（PCC）-海外行思系列
作者：刘佳，
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城市和区域规划系访问学者。liujia0088.163@outlook.com
在老师们的启发和引导下，通过网络媒体和不断学习，我初步了解了盐湖城、丹佛和温哥华公共图书馆作为建筑奇迹和社区中心，是如何通过设计成为城市文化地标和数字时代的先锋的，并由此对北美公共图书馆的创新设计与社区功能产生了浓厚兴趣。于是，我踏上了南、北卡罗来纳州的图书馆之旅，先后探访了哥伦比亚、阿什维尔、夏洛特和罗利等城市的公共图书馆。几日行走，几番沉思，我对“阅读”和“文化空间”的公共价值有了更深的认识。
在哥伦比亚市的里奇兰图书馆（Richland Library），我感受到了一场“文化治理”的“实验”。这座图书馆不仅是一个阅读场所，更是一个供社区对话的公共客厅、创意孵化的实验室和城市文化复兴的策源地。通过前瞻性的建筑设计、社区导向的服务和数字素养项目，里奇兰图书馆展现了公共图书馆如何在全球城市化和数字化的浪潮中培育城市文化并引领数字未来。本文以里奇兰图书馆为主案例，结合实地观察和深度分析，探讨其设计如何驱动文化复兴、数字平权和社区凝聚。
1 里奇兰图书馆简介：哥伦比亚市的文化与创新枢纽
里奇兰图书馆是南卡罗来纳州里奇兰县的公共图书馆系统，拥有11个分馆，其中主馆位于哥伦比亚市中心，以多元创新服务、社会影响和社区建设著称。自1896年作为私人慈善机构起步，里奇兰图书馆经历了从传统书库到现代社区中心的转型，2001年被《图书馆杂志》（Library Journal）【创刊于1876年，是一本面向图书馆工作者的专业出版物，涵盖图书馆行业的新闻、评论和趋势】和Gale集团【全球权威的参考书出版商】评为“年度国家图书馆”（National Library of the Year），认可其创新服务、优秀员工和强有力的社区支持，体现了公共图书馆在当代社会中的重要作用。其成功的关键之一在于设计——不仅是建筑设计，还有服务于活动、项目和课程的创新设计。这些设计共同塑造了图书馆作为城市文化地标和数字未来引领者的角色。
哥伦比亚市作为南卡罗来纳州的首府，兼具历史底蕴与现代活力，曾在南北战争中扮演重要角色。近年来，市中心通过重建吸引了创意产业和科技初创公司，展现了“新南方”城市的崛起面貌。里奇兰图书馆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引领了城市文化空间的现代化转型，成为哥伦比亚市的文化与社交中心。
2 设计独特性：从藏书静地到开放创场
2.1 建筑设计的包容性与文化表达
里奇兰图书馆主馆由建筑师尤金·奥布里（Eugene Aubry）设计，于1993年开放；2019年由布德罗（Boudreaux）建筑事务所完成翻新，并引入“图书馆即工作室”（Library as Studio）的理念。这一理念强调空间的灵活性和多功能性，使图书馆不仅是阅读场所，更是创意、协作和社区参与的平台。翻新后的主馆超越了传统图书馆的封闭形象，采用高挑天花板、大面积玻璃幕墙和开放式布局，构建开放、透明、多功能的空间，营造出明亮、包容的氛围（图2）；新增了学习区、会议室、播客录音棚和职业培训室，满足社区居民的多样需求（图3）。
翻新后的儿童阅读区是里奇兰图书馆主馆的设计亮点之一。该区采用莫里斯·森达克（Maurice Sendak）的《野兽国》作为其壁画，这是全球唯一获作者森达克授权的公共艺术展示。壁画以温暖的色彩和梦幻的线条描绘了森林和野兽形象，结合馆内的树木装置（即模拟森林场景的互动结构），营造出沉浸式阅读环境（图4）。孩子们可以在“森林”中阅读、玩耍或聆听故事，激发好奇心和创造力。这种艺术与教育的融合，吸引孩子们的眼球，有助于激发他们徜徉书海的热情。
同样位于哥伦比亚市内的里奇兰图书馆埃奇伍德（Edgewood）分馆于2018年12月15日对外开放，填补了该区40多年来的图书馆服务空白。该馆面积7000平方英尺（合650m²），包括儿童区、青少年区、创客空间、口述历史室和会议室，提供免费Wi-Fi和STEAM教育，支持社区的多样化需求。该分馆的设计体现了对非裔美国人社区的尊重。其中，建筑外墙以非裔美国人群体的专属图案为灵感，内部空间通过历史墙（展示社区照片和故事）记录文化遗产，反映社区历史，通过艺术和历史增强归属感。图书馆的临街面采用大片透明玻璃，便于社区互动，促进开放性；同时设有遮阳廊，与社区住宅风格相匹配（图5）。
2.2 获奖与认可
翻新后的里奇兰图书馆主馆因其创新设计获得多项殊荣，如2020年南卡罗来纳州美国建筑师协会优秀奖、2021年哥伦比亚商会Golden Nail奖（表彰其对市中心复兴的贡献）、2022年美国建筑师协会哥伦比亚分会室内设计荣誉奖等，这些奖项反映了里奇兰图书馆在建筑设计和社区影响上的卓越表现。
3 社区影响：从图书馆到社区中心
3.1 社会服务的创新设计
里奇兰图书馆自2016年起设立社会工作部门，由专业社会工作者提供非传统服务。
（1）健康与社会支持：社会工作者协助居民申请补充营养援助计划（SNAP: Supplemental Nutrition Assistance Program），帮助低收入家庭获得食品支持、住房援助和退伍军人福利，缓解经济压力。
（2）教育与就业指导：为哥伦比亚市及周边地区的学生和家庭提供联邦学生资助申请（FAFSA: Free Application for Federal Student Aid）的相关指导，如法律援助和职业培训。服务对象包括高中生、成人学习者或参加继续教育的居民。
（3）为社区建设服务：哥伦比亚市公益行动（Do Good Columbia）项目是里奇兰图书馆发起的一项创新社区参与活动，这是一个为期2天的社区问题解决工作坊，项目自2017年开始聚焦不同的社区问题（如住房不安全、河流利用、紧急情况响应），每场募集75~100名背景多元化的居民（包括政府员工、教育工作者、企业主和无家可归者等）分组讨论，头脑风暴并提出创意解决方案，共同制定应对紧急情况的路线图。这一项目旨在通过协作设计（collaborative design）促进社区韧性和服务创新，体现了图书馆作为社区参与平台的角色，为其他图书馆提供了可借鉴的模式。
（4）危机响应：新冠疫情期间，图书馆通过电话会议技术【相比需要高速互联网的Zoom或Webex，电话会议只需要一部电话，降低了技术含量，适合偏远地区和低收入群体】、“虚拟市政厅”等方式，开展多场宣传活动。例如与州卫生与环境控制部（DHEC: 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Environmental Control）合作，邀请权威专家宣讲疫苗接种等问题，直接回应公众关切问题。
通过将社会工作融入图书馆服务，里奇兰图书馆重新定义了公共图书馆的功能，转变为社区健康的“中层资源”（meso-level resource）【通常以社区为基础，强调地方机构、组织或网络在整合资源、协调服务和促进社会资本方面的作用】，支持居民的整体福祉。
3.2 文化活动与地方认同
里奇兰图书馆通过艺术展示（如瓦乔维亚[Wachovia]画廊和公共艺术项目）以及艺术家驻留计划（Artist-in-Residence Program）展出生活和居住在哥伦比亚市及其周边地区（即里奇兰县或更广泛的米德兰兹地区[Midlands]）的艺术家作品，致力于推广和支持这些与当地社区有紧密联系的创作者，以增强哥伦比亚市的文化活力和地方认同感。
例如位于主馆的瓦乔维亚画廊（现更名为“里奇兰图书馆画廊”[Richland Library Gallery]），定期展出南卡州艺术家的作品，涵盖绘画（如近期的ROOTED展览，图6）、雕塑（如曾展出美国艺术家Blue Sky和珍·麦克沃特[Jean McWhorter]的雕塑）、摄影和混合媒体。展览免费向公众开放，旨在提升本地艺术的曝光度和普及度，并吸引多元观众，扩大社区居民的文化参与度。其中，ROOTED展览于4月11日开幕，是哥伦比亚市年度艺术活动Artista Vista的重要展览之一，旨在展示米德兰兹地区的本地艺术家的作品，彰显本地文化活力和创造力。展览突出了哥伦比亚市的文化特色和社区故事，有助于增强居民的地方归属感。
此外，图书馆内还举办“文学驻留计划”，邀请本地作家、演员和学者举办讲座和写作工作坊，增强居民的文化参与感；以及年度艺术节，结合音乐表演、戏剧和艺术展览，吸引家庭和年轻人，促进跨代交流。
例如4月19日，图书馆一楼大型活动室举办了“家庭故事庆典”，邀请绘本作家瓦斯提·哈里森（Vashti Harrison）分享其获奖作品BIG【讲述一个女孩在面对外界对其体型的评判时，如何通过自我接纳和自爱，重拾自信与勇气的故事。该书不仅获得凯迪克奖（Caldecott Medal），还同时荣获科雷塔·斯科特金奖（Coretta Scott King Honors），并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图7,图8）。该活动旨在传递自我接纳和多元化的价值观，激发孩子们的阅读兴趣，吸引多元家庭参与。图书馆明亮的自然采光和开放的空间设计，为参与者提供了舒适的活动环境，满足了孩子们与知名作者面对面交流的愿望，体现了图书馆在推广儿童阅读、社区文化活动和包容性方面的积极作用。
3.3 社区凝聚与种族融合
里奇兰图书馆作为“第三空间”（既非家庭也非工作场所的社交场所），为不同背景的居民提供了共享平台。主馆A.S. Salley珍本书收藏是图书馆地方认同的核心，记录了南卡州从殖民时期到20世纪的历史，包括民权运动档案和家谱资料。图书馆通过展览、家谱工作坊和学校合作，将这些历史资源融入社区教育，增强居民对本地文化的自豪感。埃奇伍德分馆的活动尤其吸引非裔美国人社区。一是该馆举行“黑人历史月故事会”：2021年通过Facebook直播，分享非裔美国人口述传统，吸引多元观众；二是该馆的“口述历史项目”，记录社区故事，如民权运动经历等，增强文化自豪感；三是举办健康讲座，针对非裔美国人的特别健康问题，提供心理健康和疫苗信息。这些活动通过文化表达和对话，弥合了种族和社会经济差距，促进了社区凝聚力。
4 数字未来：技术赋能与创新教育
4.1 数字资源与可及性
里奇兰图书馆提供免费Wi-Fi、公共电脑和数字平台（电子书库、音频书库、线上影音库），确保低收入居民和移民能够访问信息。数字收藏包括南卡州历史档案，保存了地方文化遗产。这些资源支持学生远程学习和成人职业发展，缩小了数字鸿沟。
4.2 STEAM课程与创客空间
里奇兰图书馆馆内的儿童和青少年学习活动区域充分体现了“图书馆即社区成长空间”这一理念，不仅注重功能性，更融合了艺术性和包容性，营造出适合儿童和青少年探索、学习与成长的环境。例如：（1）馆内的创客空间配备3D打印机和虚拟现实设备，支持3D建模、机器人编程和多媒体制作等，为12~18岁的青少年提供技术实践机会（图9）；（2）图书馆与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Media Lab）合作，利用Scratch平台和PLIX（公共图书馆创新交流）活动指南，设计适合12~18岁青少年的STEAM课程和机器人工作坊。2023年巴伦坦（Ballentine）分馆的机器人挑战赛吸引了50名青少年；（3）提供职业培训，图书馆与里奇兰二区学生创新中心（Richland Two Student Innovation Center）合作，提供AI和App开发课程，增强居民的就业竞争力。这些项目免费开放，特别惠及低收入和非裔美国青少年（通过埃塞尔·博尔登[Ethel Bolden]少数族裔奖学金支持有色人种学生）。
4.3 AI时代与信息素养
里奇兰图书馆通过类似Super Searchers的项目，教授居民如何识别AI偏见和误导性信息。虽然具体课程细节未公开，但里奇兰图书馆旨在帮助用户在信息泛滥的时代做出明智判断。通过免费技术资源和教育，图书馆尝试打破数字访问壁垒，确保数字未来的公平性。
5 结语及启示
里奇兰图书馆的案例，揭示了公共图书馆如何通过设计培育城市文化与数字未来。
（1）建筑设计的包容性：开放、灵活的空间有助于创造社会融合、交流的氛围。
（2）服务设计的创新：整合社会工作和健康服务，超越传统功能。
（3）数字设计的未来导向：STEAM课程和创客空间赋能居民，力求公平和创新。
这些设计元素与机制创新的协同作用，使里奇兰图书馆不仅服务于当前社区，还有利于促进哥伦比亚市的长期经济增长和文化繁荣。其经验为全球公共图书馆提供了启示：通过以人为本的设计，图书馆可以在快速变化的城市环境中持续发挥其影响力。
里奇兰图书馆通过其建筑、服务和数字素养项目的创新设计，展现了公共图书馆在培育城市文化与引领数字未来中的有用之处。它的开放式空间、文化活动和社会服务增强了哥伦比亚市的社区凝聚力和文化活力，数字资源与技术培训则为居民提供了迎接AI时代的工具。在全球城市化和数字化的背景下，里奇兰图书馆的案例证明了设计的力量——不仅是建筑或技术的设计，更是社区赋能与社会包容的设计。正如图书馆学家大卫·兰克斯（R. David Lankes）所言：“伟大的图书馆构建社区。”其他公共图书馆或可从中汲取灵感，将自身嵌入城市生活，成为文化传播的节点、城市认同的象征和创新的孵化器，真正成为每个人的“精神地标”。